“哦?有何不可?丞相只管说。”便宜爹作出洗耳恭听状。
白胡子丞相看上去还没从打击中缓过来,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样子,他看了我一眼,我回以温和的笑容,他却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,两行老泪就下来了,我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,有那么,吓人吗?
老丞相哭了,大概意思是皇上啊皇上,您这样做,您对得起先皇么,对得起列祖列宗么,对得起天下百姓么,对得起满朝堂的文武百官么,他们呕心沥血培祥出来的储君啊,怎么就被半道劫了胡,这个天杀的程咬今哪里来的呀……
我听了半天,觉得重点大抵是要落在“皇上您对得起满朝的文武百官么”,毕竟从前几天便宜爹给我的几本打发时间的话本子看来,老丞相家当初生女儿的时候,老夫人梦见有凤入怀,又是算好了的富贵命,到了及笄之年,老丞相欢欢喜喜地将女儿嫁到永王府,生了个大胖小子,一门的荣耀挂在永王府,眼睛可以看到的显贵,老丞相想着死了都能含笑九泉了。
可见这天心难测,害人不浅。
我对他抱以十二万分的同情。
便宜爹皱了皱眉,让身边的大太监给一把鼻涕一把泪,哭到不能自己的老丞相递了张帕子。
老丞相估计是伤心过了头,便宜爹很体贴地吩咐道:“丞相老迈,今日见朕的长子回来,一时激动不已,如此忠臣,朕心感怀,带丞相下去休息吧。”
老丞相被左右一架,给带出殿了。
全场肃然,目瞪口呆地看便宜爹白的说成黑的。
便宜爹不急不缓,转眼温和地点了整个都木住的永王的名:“景儿觉得朕让元儿入住东宫的提议如何?”
永王仿佛被针扎了一下,脸色青青白白红红,最后挤出一句话来:“陛下的决定,自然,是英明的。”
大臣们都一脸快要哭了的样子,可他们又找不出话来反驳,我这身份,占嫡占长,便宜爹就算要传位给我,也是理所当然,苏烟显然没将我是女子的事情告诉苏景,不然这会儿怕是不会是这般,个个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。
虽说晋国有女主天下的前例,可显然她本就是大臣们心中的皇,而我,不是。
我对住东宫没什么执念,可我也不愿苏景舒服,他几次三番刺杀我不成,还伤了阿琛,还有些事,虽未求证,但应是与他有关,说起来,可能还算是他一手将我逼回来的。
念及此,我便垂下了眸子,无视了那些探究的目光,当自己是个戏外人。
散了朝会后,便宜爹带我去了供奉祖宗排位的永安殿。
他点上三根香,插在香炉里,袅袅白烟中,我的目光落在一个牌位上。
皇后前头跟了一串前缀,看的我有些头疼,便宜爹估计把能想到的好字全给家上去了。
那是阿娘的。
其实阿娘的坟落在桃花谷,被打理的很好,我年少时,若心里苦闷,便跑到阿娘的坟前喝酒。
阿娘在桃花谷的墓碑是没有名字的。
我不明白,师父说是阿娘的意思,久而久之,习惯了,便也任它去了。
有时我总忍不住摸着阿娘的墓碑,我很想她再朝我笑笑,于是我便回想起阿娘笑起来是什么模样,而今,像那飘散的烟,竟有些模糊了。
我揉了揉眼睛,一回头,便宜爹也在擦眼睛,他和我说被烟熏的,我看了眼三缕袅袅升起的白烟,无论从哪个方向都吹不到便宜爹的眼睛里并熏着他,他尴尬地一笑,咳了咳,脸上泛出些荣光:“这下算是认了祖宗了,可别走了。”
“我不走。”我对他道。
我脑中浮现出桃花谷的大火来,还有阿林身上的血,沾满了我的手掌。
我还欠他一杯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