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凡冷冰冰的收起了陆尧房间里所有易碎的东西，连墙上的那面小镜子也不放过，他们的囚徒已经被五花大绑强制躺在那张床上两天了。两天，不吃，不喝，不睡，不知道能撑多久。他打心底觉得云起过分了点儿，区区人类，过于脆弱，这样下去，他们的计划反而会功亏一篑。另外他有一点点，只是一丁点，替那个人类感到惋惜。

陆尧那么年轻，他本来可以有一段挺好的人生，前提是没有和那位大人物扯上关系，一旦确定联系，这也就是他的命运了，历来如此。

云起是不会在乎这些的。她想假装在乎，也不是第一次了。但不管经历了多少，韩凡每一次都会不安，如芒在背，他觉得原因是自己成为血族的时间太短，作为人类的记忆太深，人性仍然支配着他的思想。

陆尧也不好过。他亲手导演的闹剧，最后结局居然是自己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，这多多少少让他有点失望。但装疯卖傻还是要继续的，不然他觉得下场会更惨。但疯子也是会累的，在经历持续两天两夜的发狂，呓语，与沉默之后，陆尧终于精疲力尽了，他的手脚满是暗红色的勒痕，整个场面凌乱不堪。在韩凡看来，这个转生者是最不像那位大人物的人，完全是他的对立面。他就是个孩子。俊秀纤细，不谙世事。他终于睡着了，即使在梦里，他也皱着眉，时不时惊顿，淋漓的汗水蒙住了他的脸。

麻烦，麻烦，真的烦。韩凡冷哼一声，却默默放松了心中的戒备。不管怎么看，也想象不到这孩子身体里某个地方蛰伏着一位暴君，他凝神，迟疑片刻，终究也没抹去路遥额角的汗水。

一九九四年正是《夜访吸血鬼》大卖的时候，当时国内并不流行血族文化，没人相信他们真正存在，而榕城常年缺乏阳光，因此他们也可以正大光明走在街上，不必为了害怕被人识破而紧张。和影视作品里塑造的形象有所不同，他们并不都是优雅淡然得出奇，在路上与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，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，坦白的来说他们更像是有些古怪的普通人。

韩凡就是在那时被转化的，和电影中的描述不同，整个转变过程异常痛苦，伴随着尖叫和肝胆俱碎的疼痛，他幸运地活了下来，以另一种不老不死的方式继续漫长的生命。他花了很多时间来弄清楚自己是什么，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谁初拥了他，也不知道该相信谁。恐惧和怀疑充满了他的心，还有对鲜血的渴望，让他几乎发疯，无暇顾及他物。

“喏，还有比我更醉的，”韩凡还记得那酒鬼哈哈大笑，踉跄着，从口袋中摸出一把小刀。“老子让你醒醒酒。”

噗嗤。血肉破裂的声音。银制的刀子扎穿了韩凡的手掌，痛觉冲散了他最后一丝仅存的理智，他双目血红，一把掐住酒鬼的脖子。酒鬼目眦俱裂，到死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。韩凡望着那鲜血淋漓的尸体，仓皇而逃。

这件事让他至今都心有余悸，难以忘怀。他手里的人命都是恶人的，但杀戮带来的罪恶感随着时间流逝，只能减轻，却并不会消失。他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，好在转变确实也削减去他一部分人性，慢慢就麻木了。

陆尧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。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，那种如蚁蚀骨的痛觉仍历历在目。这个年轻人承受的更多，他承受的是一整个灵魂的重量，虽然最后结果毫无悬念，他会没事，但如今这个样子，不免让他有些不忍直视，这件事本身就令人不舒服，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，当初帮云起制定计划的时候他便怀疑过，用这种方式换那位大人回来，值得吗？

这是不对的，不对的。韩凡心底的声音仍在叫嚣，呐喊。他多希望自己扮演的是一个好人，但无论他怎么欺骗自己，他的角色都越来越朝反派靠近，而反派，最后是要死的。

有时他也希望人生是大梦一场，等醒来那些事都不是真的。

黑暗中，他的面孔渐渐隐去，溶解了。

陆尧起初并未觉得这件事本身有多严重，抱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心态，他庆幸目前他除了愈合能力惊人也没什么别的表现。他本以为逃出去就万事大吉了，然而自从他第一次进入梦乡开始，噩梦就完全淹没了他。

那些梦尤为清晰，他甚至能记得每一个微小的细节，仿佛真实的像他曾真正经历过一般，第一个梦境更是令他永生难忘。

他梦到了云起。